三十、回城黑户
柳桠枝一趟芜湖之行,欢喜团子变成泪水包子,逢人便说未婚夫把她甩了,说着便泣不成声哭成泪人儿。使听者进退不是哭笑不得。
罗珍和任琦在忙着自己的事,没有时间静听柳桠枝不知重复多少遍的“爱情变奏曲”。柳桠枝又是话唠,不说话气闷腹胀,不吐不为快。汤嘉莉一脚门里一脚门外,柳桠枝好像见到救星,猛地迎上前去,拉住汤嘉莉的双手。
“这老半天你去哪儿了?”
“去哪儿有必要向你汇报吗?”汤嘉莉正在与自己生闷气,没好话说。
“这倒不是。你的男朋友等你老半天了。”
“我不在,他不正好陪着你说话吗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们交谈融洽的?”柳桠枝属于缺心眼,听不出好坏话。一本正经说。“你不了解失恋的那种痛苦吧?一个女孩子失恋,需要得到别人安抚劝解,理解宽慰。你的男朋友真善解人意。他好像是恋爱专家,理解一个受伤女孩子的心理,听她一席劝慰话阿拉心里好受多了,不然阿拉真的要跳河。”
“听话音,你喜欢上他了?”
“朋友妻不可欺,杨小军是你的男朋友,阿拉哪能加塞呢。”
“如果你真的喜欢,我让给你。”
“你是真心话,还是假意话。女孩子失恋最好抚慰办法,是用另个男孩子填补她空虚的心灵。如果你真心让出,阿拉倒愿意与他谈恋爱。”
“我可以给你们做介绍人。”
“不需要劳驾,我们已经无话不谈,下次他来阿拉开诚布公向他表白爱情。”
汤嘉莉气得无语,真想把她大骂一顿;“土匪强盗,趁火打劫。”她压住了心火。
“你不是信誓旦旦说男朋友牢靠,把身都献给他了,绝对不会变心的?”汤嘉莉尖刻的质问。
“未婚夫考取复旦大学研究生,将来留上海工作,阿拉回不了上海,将来结婚后牛郎织女天各一方,长痛不如短痛,阿拉提出分手的。”
汤嘉莉心里暗骂,明明被男人甩了,缺心眼的人也知道顾全脸面往自己脸上贴金。
“如果能在谯城找个爱人成天待在一起也蛮不错的,互相都能得到照应。”
“你看中杨小军,不知杨小军能否看中你,男人最在乎女人的贞洁。”汤嘉莉恶毒的敲打。
“阿拉试探问过他,他不在乎,杨小军是个开放不拘小节的男人。”柳桠枝不知好歹信心百倍。
汤嘉莉不愿再与这个“十三点”的女人浪费时间。不过她敬佩柳桠枝能把爱情表露在外,清澈见底,想爱也敢爱直言不讳。不像自己用严密厚实的伪装把自己包裹的严丝合缝,不留一点缝隙。爱恨深深埋在心底,打哑谜让人猜心事。也许这就是她爱情屡遭挫折的原因所在吧。汤嘉莉躺在床上冷静的思考,她对郑星远发火事出有因,她不得不承认,月老已经伸手为他俩牵起红线,爱神在他们之间开始打起桥梁,她爱上了郑星远。
招工进城,人生的旅途中成功迈出可喜的第一步,她是成功者,可爱情她又是个失败者。谢庭雨背叛她和别的女人做起肮脏的交易。她和杨小军又**不出爱情的火花。知根知畔又有感情基础的唯有郑星远。她自认为自己没有罗霄攀附高贵,而是俯视屈就低下,那是她做女人的高尚,对相爱的人在困苦危难之中相助一把,男人会感激涕零倍加相爱。不料,如意算盘又一次打错,一不小心跌倒在牛屎上。导致原因是她没有及早表露出自己的爱情。汤嘉莉不甘心,她能败给沈丽娟,因为沈丽娟有强势的后台,能够改变谢庭雨的命运,迫使她相爱的男人不得不背叛她。败给“爱情矫枉症”,那是杨小军心理障碍,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阻止爱情畅通奔流。她没有能力征服。但绝不能败给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小姑娘。她是清流镇上公认的美女,她属于温顺聪惠的知识女性,她被列入对男人有着感染力穿透力征服力的“三力”女性的行列中。一连串的失败,她回想斟酌自己的魅力哪里去了,是否过高评估自己的实力?没有,绝对没有,她相信自己。失败是成功之母,她对自己总结太善良慈悲,忍让谦恭。女性要有温柔慈祥的一面,也要有刚强狠辣的一面,刚柔并济软硬兼施,方能运筹帷幄。
汤嘉莉在郑星远的出租屋里见到桃花。
“嘉莉姐。”桃花从屋里走出,笑容满面喊了一声。
桃花还是那么清纯秀美,甜润可亲。平心而论,汤嘉莉要不是碍着郑星远这层,她还是很喜欢桃花,天真活泼淳朴单纯。
“是桃花呀,啥时来的?”汤嘉莉装出惊讶。“招工进厂,这阵子也挺忙的,万事开头难,等过了这阵子,我准备回清流镇,顺便去鼓山坳看看乡亲,三年多靠你们关怀照顾,猛地离开满想念乡亲的。”
“你们都有了好着落,星远惨了,私自回城没有工作不说,连户口也没有,生在谯城长在谯城,到头来却成了黒头户。没有户口,啥票证都没有,这粮油买高价,俺可以从乡下带。煤呀布呀,还有日用品啥的,俺没办法弄到。黒头户的日子不好过。”桃花以主妇的身份絮絮叨叨。“嘉莉姐,说句丢人的话,黒头户连结婚证都没处领。星远说先斩后奏,孩子生下地,看那些搞计划生育的人还管不管?嘉莉姐,我都三个月了。”
汤嘉莉明白桃花说话的用意,言下之意,她和郑星远生米做成熟饭,谁也别想拆散她们之间的关系。汤嘉莉暗想,农村小姑娘貌似清纯幼稚,人小鬼大,一个个精的赛猴,不可小觑。
“郑星远本来和我们一样能够招工进厂,因为鼓山坳一场大闹,郑星远呆不下去被迫私自返城,现在他还有挽救弥补的机会,你却得寸进尺未婚先孕,你这样做是彻底毁了他的前程。”汤嘉莉神色俱厉当头给她一棒。“你不是爱郑星远,你是在坑害毁灭郑星远。”
桃花喜形于色光洁的脸上顿时灰暗阴沉。
“嘉莉姐,你说清楚些,星远会有啥样挽救弥补的机会?”
“复习高考,考取大学,一切困难迎刃而解。”
“还有这样的好事?”桃花似乎不敢相信。“到底是读书人,啥消息都灵通。星远忙着挣钱糊生,不听广播,不看报纸,像个聋子瞎子啥都不知道。俺在鼓山坳为他生孩子,他在城里就能安心复习高考了。”
“结过婚的人不允许参加高考,这是条硬杠子。”汤嘉莉加重语气强调。
“俺和星远没有领结婚证呀,他不能算是结过婚的人。”桃花脑筋转得快。
“你们有了孩子,这叫实事婚姻。没有领结婚证,你们也算夫妻。”
“俺和郑星远算事实夫妻了,嘉莉姐你没骗俺吧?”桃花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,她梦寐以求期盼实现了。
“你要是真爱郑星远,趁着早孕流产,他就可以毫无障碍顺利的参加高考。”
“孩子俺不会做的。”桃花坚定果断地说。“考取大学他远走高飞,不会再娶俺了。还不如像现在的这样好,贫贱做夫妻呢。”
“你愚昧无知自私自利,咋一点不为自己心爱的人着想。”汤嘉莉破口大骂,她真为郑星远悲哀。
“俺说的是真心话,正因为爱他才把他牢牢攥在手心。嘉莉姐,你要是身在俺这样处境也会这样做的。”桃花双手紧紧护住腹部,生怕被人强制去流产。“谁要是伤害俺的孩子,俺也不活了。”她亮出底线。
这次见面不欢而散。她理解桃花同情桃花,桃花好不容易得到杀手锏,怎肯轻易散手。她死都要紧紧抓住郑星远做殉葬品。但更可怜郑星远畸形的爱情将会带来悲哀的婚姻。贫穷夫妻百事哀,这种婚姻不会长久,中途夭折鸡飞蛋打,郑星远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桃花蛮横固执也伤害汤嘉莉的自尊,她的强势占着上风,依着主妇的口吻在与她说话,因为她有资本,腹中的小生命已经把郑星远紧紧捆缚在一起,她可以要挟恐吓置郑星远于死地。汤嘉莉能从桃花的语气中品咂出责怪的意味:“俺家事干嘛要外人热心干预。何况还是个未婚的女孩子,用心叵测。”
汤嘉莉增强意念,她要一决雌雄。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有作为的年轻人就这样一步步走向沼泽深渊,沉沦灭亡。她没办法劝说郑星远醒悟悔改,没理由促使桃花退让一步放开郑星远,她不得不要借用郑家的力量,齐心协力共同挽救。
汤嘉莉主意已定。
工人新村离厂区不过二里地,汤嘉莉不费吹灰之力,打探到郑星远的家。她在周末吃了早晚饭,装作散步路过郑家。
“请问这是郑星远的家吗?”汤嘉莉见屋里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忙活,轻声问。那中年妇女回头张望,两人都惊呆了,郑星远的母亲韩素琴正是汤嘉莉的师傅。
“是嘉莉呀,啥阵风把你吹来了,快请屋里坐。”韩素琴手慌脚乱忙着擦净板凳,嚷坐。“咱家人多拥挤,拉杂不调理,不好意思请你们来家坐坐,今天咋有空的?”
“一个人吃过晚饭没事情出来遛玩,路过新村就顺便来。”
“还是一个人利索,一人吃饱全家不饿。师傅一大家子,忙着上班,心里还惦记着家务,两头忙。”韩素琴是个干净利索人。她家住着三间小平瓦房,一个锅屋披子,不足四十平方。虽然拥挤,收拾也很整洁。
“郑星远是你的儿子?师傅的嘴也真够紧的,从没听你说过。”汤嘉莉挑起话题。
“我没那个儿子,他在外死了。”韩素琴咬牙切齿恨恨地说。
“师傅甭说气性话,我和郑星远下放一个生产队,对他有所了解,郑星远还是不错的。”
“家里出个孽子,师傅在你们这批招工知青面前无言启齿,不愿谈聊家常,权当咱没生过那个儿子。”
“金无足赤人无完人,何况还是年轻人,犯错误在所难免。”汤嘉莉劝说。“十指连心,做母亲的谁不心痛自己的孩子。师傅想过没有,你们把郑星远推出去,等于见死不救,有意纵恿他往火坑里跳。你们知道吗,桃花怀孕了。”
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。”韩素琴如同晴天霹雳。
“桃花以怀着他的孩子威逼着郑星远要与她结婚。”汤嘉莉提高嗓门说。“生米做成熟饭,郑星远这一生就算彻底完了。”
“都是哪个该死的老头子做的孽,他硬把儿子赶出家门。”韩素琴调转话头,把责任都推到丈夫郑铁锤的身上。泪水顿时涌满眼窝“我当初不同意,哪个老东西不允许阻拦要把我一起赶走。”
“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,要把郑星远及早劝回家,无论如何要打掉哪个孩子,断绝和桃花的来往,安心复习准备高考,这是唯一出路。”
“好的,好的,等他爸下班回来就把哪个孽子弄回家。嘉莉,看在你与他下放在一个生产队的情分上,以后要多多帮助咱家的星远。”
汤嘉莉看看天色不早,起身要走。登进郑家门,该说的话都说了,信息传到,至于郑家如何斟酌处理这件事,与她这个局外人没有干系。
既有师徒关系,又是儿子的插友,汤嘉莉主动摸上门,韩素琴可以说异常的激动,哪有能坐会儿就走的道理,韩素琴按住汤嘉莉:
“再坐会儿,老头子就回来了,吃过了饭也要再吃点,不然师傅心里不过意。”
小妹郑星霞走进家看见汤嘉莉,惊奇说:
“汤医生咋会来咱家的?”
“汤医生刚进厂时是咱的徒弟,也是你哥的插友,下放在一个生产队的。”韩素琴高兴说:
“还有这种双重关系啊。从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个徒弟。”郑星霞说着为汤嘉莉倒上开水。“妈也是的,客人进家,光顾说话也不给人家倒杯水,”
“妈不是高兴吗!一激动手慌脚乱啥事都忘了。你嘉莉姐一来是看望师父,二来也关心你哥的事。今年恢复高考,算是你哥赶上好机遇,他如能考取大学,一天云彩都散了。”
“那就叫咱哥回家安心复习功课呗。”郑星霞听了挺高兴。
郑星远下放,郑星霞按照文件规定留城在家。年前厂里研究成立服务公司大集体性质,照顾解决职工子女就业问题,郑星霞被安排在劳动服务公司当会计。工作舒服体面,郑星霞知道这一切都是哥哥为她做出的牺牲。郑星远狼狈不堪私自回城,被父亲一气之下赶出家门,郑星霞无能为力,心里十分难过。听到哥哥还有挽救的机会,惊喜万分。
“那个不成器的东西,和乡下狐狸精还搅混在一起,肚子都大了。”
“咱哥也是的,太没有眼光素质了,乡下土里土气的女孩子他也看上眼,还爱的死去活来呢。”郑星霞嗔怪说。她又爱又恨,恨铁不成钢。“瞧人家庭雨哥多有本事,招工进机床厂,还谈个女朋友上海人,长的如花似玉水灵灵的。他妈逢人便说他儿子多有本事,响应号召下放农村三年没有白干,有了正式工作,还带回个大城市的洋媳妇,双喜临门。”
“人家的事别提,妈寒心。”韩素琴受到刺激,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。“咱前辈子做啥孽事了,老天爷这样报应咱惩罚咱。”
汤嘉莉朝郑星霞挤挤眼,示意少说几句抱怨话。
邻居带回话,说郑主任参加生产调度会推迟下班,叫他们别等了先吃饭。
